一部真正的大词典

彼得·德斯梅特*


导语:当我真的手中有了这部厚重的书并稍加浏览后,我便不再关注“陈年的积雪”1。我现在关注的只是“来年的新雪”!怎样向所有的不懂汉语的世界语者介绍这部价值非凡新词典呢?我将尽我之力;因为我是西方人,我不会受到过分谦逊的沉重压力。东方人的礼节不容许直接流露感情,但我是外邦人(即使我的日本妻子也不能约束我)。我应该努力把我的兴奋之情用不懂汉语的人也能理解的方式传达出来。

这是一部真正的“大”词典,它毫无疑义地配得上这样的修饰语。而这一评价是由一个原本持怀疑态度的人说出的。当我一年前听说中国新出了一部词典时,我的反应是:为什么?他们已经有了多种内容最丰富、最好的世界语词典,而且世汉和汉世的都有。是不是有这么一位中国人闭眼不看这个事实,硬要给我们送点新的光亮,借以显示一下自己?甚至当我读到朋友给我发来的词典编者所写的倾诉心声的文章后,我仍然心存狐疑。那些文字,那些讲述新词典编写过程的故事(请阅读《任重道远多艰难,洒下一路驼铃声》,此文在互联网上多处可以找到)至少可以向我表明词典编者已很完美地掌握了世界语和世界语文风。但当我真的手中有了这部厚重的书并稍加浏览后,我便不再关注“陈年的积雪”1。我现在关注的只是“来年的新雪”!怎样向所有的不懂汉语的世界语者介绍这部价值非凡新词典呢?我将尽我之力;因为我是西方人,我不会受到过分谦逊的沉重压力。东方人的礼节不容许直接流露感情,但我是外邦人(即使我的日本妻子也不能约束我)。我应该努力把我的兴奋之情用不懂汉语的人也能理解的方式传达出来。请汉学家们原谅我不时地会讲一些他们熟悉的细节。

于是我立即提议,由我来作书评。不为免费获得价格不菲的样书,因为我将把它留在佛兰德世界语协会图书馆里,而主要是为了反对在世界语国度中也存在的对“少数派”的歧视。中国人是“少数派”?是的!有很多很多的理由这样说。我们每个人在一定程度上都是自己文化的牺牲者;西方人不能从他们的充满偏见的背囊中解脱出来,他们只知道自己的文化(英国的,德国的,法国的……其他西方民族的人也如此)。是的,世界语者们也自觉或不自觉地背着这样的背囊。我不去寻找和计数(词典中的)印刷错误(这些错误很少),而是作一名导游带领你们,包括非汉学家,畅游这部大词典。

应占据的地位2

不,我并没有把“k”和“g”的位置写错。我想表达的是这本书在世界书林中应该占据的地位。它在世界语中是无比突出的。迄今为止还没有出版过容量超出这部词典三分之一的任何一种民族语-世界语词典。人们不会立即注意到这一点,因为它毕竟只有1250页。但它的开本比《世界语插图大词典》(PIV)更大(如果您愿意,也有开本缩小一半的版本供选购),字却印得较小,我估计是用2.5西塞罗标准字体尺度印刷的(字母高度约1毫米),然而文字清晰可读,即使那缩小一半的开本也如此。汉字和大写字母一样大小,即比小写字母大一倍。如果有必要,即使买一个放大镜,也是值得的(或者,买个显微镜用来阅读小版本)。

汉学家通常使用中国出版的同类汉语-其他语言的词典。我们最常用的是吴景荣编写的《汉英词典》。唔,我们的王编大字典要比吴编厚词典容量还要大一半:收词更多,尤其收有更多的例句和词组,并有大量的对重要文化现象的诠释。我猜想我们的这部大词典可能是当今容量最大的汉-外词典。请您务必把这一点告诉给非世界语者的汉学家们!

逻辑性

我们的朋友王先生有着很明智的头脑!这部词典是以字母顺序排列的,即按现在通行的汉语拼音的方式编排的。汉语中的单个汉字大都具有字义,常常独立在句中充当句子成分。但最常用的我们称之为词的,大都由相连两个汉字构成。这样就形成了许许多多以同一个汉字开头的一连串的词语。通常这是很方便的事,因为(在同一组中的)这些词大部分在词义上有关联,而把以相同汉字开头的词排列在一组,这就又不是以严格音序排列的词典了3。

也有不少的汉字,它们从来不单独使用,也不在复合词中作开头的字。在通常的词典中这些字都占一个独立词条。而我们的朋友则按完全合乎逻辑的方式删去了这些字的条目,只让它们出现在复合词中,这就节省了篇幅;这些字的条目在其他词典中是完全无用的4。(我们的这部词典)在帮助读者认识读音上也不存在问题,因为每个词条都用“拼音”标注读音,每个字都出现在它应该出现的位置上,每个复合词也都标注了读音。

趣读汉世词典胜于玩“数独”5!

我将指引您如何找到乐趣的路,如果您能够把其他同类的汉外词放在一边对比,就会格外有趣。那就跟着导游走吧。

在第410页的A栏中有一个“交杯酒”词条,它的读音是jiāobēijiǔ,世界语释义是:trinki nuptan pokalon。您很有可能在其它汉外词典中找不到这个词组(或词?)(唔,可能在新版本的词典中增加了这个词组,因为我没有最新的版本)。但幸运的是,词典编者并不让我们处于半饱状态,而是对文化背景作了解释:旧式婚礼的一部分,新婚夫妇先饮以红丝线连在一起的两个酒杯中的酒,然后交换酒杯再饮。如果您有兴致,可以很容易地在词典中找出这三个字来玩味:1. interŝanĝi(第一个汉字“交”的多个义项之一);2. pokalo(杯,只一个义项);3. alkoholajxo(酒,也只一个义项)。“nupto”(婚礼)的含义并未在字面上出现,但如果您逐一检查第一个字的所有可能有的(共计有11个义项),您的头脑就会豁然开朗。

在下一页中我发现了“交融”jiāoróng这个词条:miksiĝi。这个词条在其他汉外词典中也能找到,但(我们的这部词典中)增加了“情景交融”qíngjǐngjiāoróng这个很有趣的例词。前两个字没有标注读音,整个词组的意思是:(文学作品中)作者表达的感情和自然界中的背景交融在一起。

四字成语

这一节将在一定程度上引导我们走向最令汉学家们感到头痛的四字成语。四字成语事实上相当于我们的“惯用词组”。在汉语中存在大量的由四个汉字组成的这类固定词组,它们十分简约地(以东方的习惯方式:人们只说出意思的核心……而我们愚蠢的西方人则没有足够的智慧以逻辑的方式完整地加以理解)表达一个意思。我将满足您的好奇心。

“猫哭老鼠māokūlǎoshǔ”(562 页A栏)是一个很常用四字成语,逐字理解的意思是:kato (猫)plori(哭)maljuna(老)rato/muso(鼠)。“maljuna”(老)在汉语中常作对人尊称的前缀用,正如您从译自汉语的民族语旧译文中所知道的那样。歌曲“Old Shatterhand”中的“old”(= maljuna)就相当于汉语中的“老”字。这个字在所有(汉语)词典中也有“死亡”的意思,但中国人在这个成语中并不感到有个词义。这个成语被十分确切地译成了世界语:verŝi krokodilajn larmojn(流出鳄鱼的泪水)。这个中国成语的真实含义是:猫假装着为死去的老鼠(朋友)哭泣。(词典中)有大量的这类中国成语,绝大多数都带有非常好的世界语(柴门霍夫的)等值的译文。

“外柔内刚”wàiráu-nèigāng(898 页A栏),字面意思是:mola(柔软)ekstere(外)sed malmola(硬)interne(内),亦即“ekstere milda (cedema) sed interne malmilda (frma)”(外表温柔而内心刚强);除了这个解释外,词典还给出了等值的柴门霍夫的现成世界语译文:fera mano en velura ganto (Z)(戴着丝绒手套的铁手)。

“非驴非马”fēiǘ-fēimǎ(242 页A栏),字面意思是:nek(既不)azeno(驴), nek(也不)ĉevalo(马);给出的等值世界语译文是:nek viando, nek fiŝo(它既不是肉,也不是鱼;意为:说不上是个什么东西);nek lakto, nek selakto(既不是乳汁,也不是乳清;意为:说不上是个什么东西);nek io, nek alio(不伦不类或不三不四的东西)。

“杯弓蛇影”bēigōng-shéyǐng(33 页A栏),直译为:preni por serpento la reflekton de pafarko pendanta sur la muro en la vintaso(把挂在墙上的弓映在酒杯里的影子误认为蛇);给出的世界语译文是:ekhavi senkaŭzan timon(无缘无故地感到害怕), esti kaptita de imaga timo(突然感到一种想像中的害怕); timi sian propran ombron (Z)(连自己的影子都害怕;意为:毫无根据地感到惊谎恐惧); esti treege suspektema(极其多疑)。(我以为)如果把“en la vintaso”移到“reflekton”之后,句意可能更清楚一些。

“交头接耳”jiāotóu-jiē’ěr(411页B栏):flustri unu al la alia en la orelon(相互耳语); orelkise interbabili(吻着耳朵地相互交谈)。这后一种世界语译法,我还从来没有读到过,也没有听人说过。我猜想可能是王先生自创的,但我很喜欢。

在多数情况下词典编者都引用适当的世界语惯用词组作为译语,当然也并不总是如此。在“明日黄花”míngri-huánghuā(584页B栏)的译语“krizantemo post la Festo de Duobla Naŭo”之后附有很长的解释(因篇幅所限,不能抄录出来),遗憾的是并没有给出“figoj post Pasko”(复活节后的无花果)、“mustardo post la manĝo”(饭后的芥末)或“put-plenigo post drono de bovido”(溺死小牛后填井)等语义相近的世界语惯用表达方式,但“mustardo post la manĝo”已经恰当地出现在另一处,即在有关中国象棋的一个术语之后(译者按:这里指的是“马后炮”这一惯用语)。不过,这里也有一点细微的差别:(明日黄花)这一汉语成语强调的是失去应时作用,即不再具有现实性(这是毫无疑义的)。

请勿忽视视这部词典!

我希望各国的世界语者们都能实践多元文化等值的理念,他们(特别是各国的世界语协会和小组)都能大量购买这一杰作。有两种开本和两种不同装帧的版本供选购。这部词典具有良好声誉,值得向外部世界展示。您不必懂得汉语;喜欢玩拼字游戏的人也可以从中得到享受和乐趣,以这样的方式发展自己的智力、扩充自己的知识,要比集邮获益大得多!

不足之处

汉学家们,其他喜欢玩拼字游戏的人也同样,将会感到遗憾的是:词典中缺少一个能帮助读者查到不知道读音的陌生汉字的检字表。

1此语出息柴门霍夫谚语集(Esperanta Proverbaro):li zorgas pri gxi kiel pri neĝo pasintjara  他对它就像对隔年的积雪一样丝毫不感兴趣。(“negxo pasintjaro”本义是“去年的积雪”,在本句中转义作“已经失去价值的东西”、“已经毫无用处的东西”、“已经毫无意义的事情”讲)。

2这一小节的原文小标题是“lokigo”。书评作者在这里运用了一个文字游戏:请比较lokigo(原义为安置)和下面一段的小标题logiko(逻辑)中的字母构成。这种修辞学方式在世界语中称作“anagramo”(改变字母位置组成新词的)换音组词法,同母异缀造词法(如将“l' akademio”改变为“la komedia”)。
3这里指的是不排在一起的同音异义词,如“识相”和“食相”、“闲气”和“嫌弃”。

4这里指的是不能成词、又不能引出多字条目的单字,不单立条目,如:“蚯蚓”的“蚓”,“邂逅”的“逅”。

5“sudoko”是一个还未收进《世界语插图大词典》(PIV)中的新词。这是一种源自日本、在西方颇为流行的数理逻辑的益智游戏,汉语通常译作“数独”,玩者需在九宫格上运用逻辑推理写上一至九的数字,但每一行、每一列及九宫格内的数字不可以重复出现,挑战玩者的智慧与毅力,令玩者乐此不疲 (surpapera ludo, en kiu oni devas plenigi kradon per ciferoj sen ripetoj kaj kun egalaj sumoj en linioj kaj en kolumnoj: sudoko estas tabelo el 9 kolumnoj kaj 9 linioj sur kiu estas ciferoj kaj kiun vi devas kompletigi metante la ciferojn 1 ĝis 9, sed nur unufoje en ĉiu linio, en ĉiu kolumno kaj en ĉiu subtabelo de 9 fakoj)
*作者为比利时(佛兰德)数学家、语言学家和音乐家,世界学者和词典编纂家,通晓30多种语言(包括汉语),世界语-荷兰语词典编者(1934—)。

(译自世界语期刊《一月间》2009年四月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