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精神,永记我心
——纪念方善境百年诞辰
邹国相

人老了总爱回忆往事。光阴流逝,忘了多少往事,有一些已朦胧模糊。但有一个人的风范却铭刻在我的脑海里。他就是与我共事20多年的方善境(方老)。他长我27岁,是我的老师,是我仰慕和敬重的长者,同时也是我的诚挚朋友和同事。一提起他,就在我的眼前出现他那慈眉善目、美髯飘逸、超凡脱俗的面孔。

他性格倔强,工作认真负责,爱争论,有不获全胜决不罢休的劲头。 1972年7月24日,他翻译一篇文章,发现中文稿里有三四个错误。那位编辑有些知识分子架子,躲躲闪闪,认错态度不好。他为此给社领导写了17页稿纸的意见书。他说:对他“的态度到现在我还非常气愤。那天我不但嗓门大了(这是我常犯的毛病),而且非常愤怒(这却还是第一次),因为忍不住了……我所以愤怒,不是由于私人恩怨,而是由于他对待共事同志,以及对自己工作的不负责任的态度。

“文革”期间,“左”的思想泛滥成灾。在一般人最容易妥协和随波逐流方面,他敢于坚持自己的观点。当时在“毛主席”前面常常冠上四个“伟大”的称谓,谁敢说“不”。1971年7月26日,他给我写了一封信,对改进工作提了不少意见,其中有一条是关于“伟大”问题。他说:“我们翻译组相互告诫不要把‘伟大’这个词译漏了。有什么后果呢?第一,是‘政治差错’可能还是‘重大’的。第二,差错原因可能有两种,一是疏忽大意,二(如果给你上纲)是故意捣乱,把主席说成是‘渺小’的。而这又是利用工作的方便干的。那末下去,第三,就有必要问一问是什么感情,动机何在。这个例子,上一部分是事实。后一部分是我的想象:也就是说,是我想象的。也就是说是我的顾虑……至于我个人,遗漏过不少‘伟大’字样,主要是没有在改稿过程中发现译者的疏漏,却又被下一工序给我做了纠正,因而没有在成品上出现。在这个问题上,我没有吃过苦头。”“我谈这个是说明”“把这类问题当作政治错误的荒谬性”。在那个年代敢于这样直言不讳的讲,需要多么大的理性和胆识呀!
方老持之以恒地追求世界语理想,百折不回地执著于我国世界语事业。就是在“文革”期间,他仍然不忘推动我国世运的发展。当时,上级领导明确指示,只许用世界语搞对外宣传,不准搞运动。全国世协和报道社的工作遭到批判,老世界语者也遭到批判,我国世运完全停止了。我当时主持翻译组工作。方老曾多次向社领导和我写信或提出各种要求,其实质是想搞点“运动”。对某个要求,他能一而再,再而三地与你争论,往往使我们处于两难的境地。同意,怕犯错误;不同意,他是全国政协委员,是德高望重的老世界语者,理由不充分。对他的一些要求,只好妥协,搞点折衷。1972年起,同意他逐步脱离翻译组工作,开始专门负责世界语图书馆书刊的登记整理工作。1974年,他着手编辑《进修与资料》,以中国报道社翻译组名义出版,由外文局打字室印制,除我社自用外,部分寄发国内世界语者。从刊物的名字可以看出,内容与“运动”无关。当时审稿很严,1974年9月28日,一位政工干部曾有这样的批语:“世界语这一工具,我们现在用它的目的显然是为了宣传马列主义和毛泽东思想,老‘世界语者’来自柴门霍夫的影响,是可以理解的,但应注意其不自觉地进行宣扬”某种思想。我记不清了,可能只出了五期,直到四川某县公安局向外文局告状后停了刊。据我回忆,与那份刊物无关,似乎是方老发什么资料,上面有许多外文编码,引起了人家怀疑。

十年浩劫结束后,长期受“左”的思想影响,有的领导和一般同志仍心有余悸,转不过弯来,怕犯错误。但方老是一位智者,却能看到黎明时的第一丝曙光,中国世运的高潮即将来临。他也是一位勇者,不理别人的反对和疑惑,以坚韧的精神,逆流而上,于1981年创办了新华世界语函授学校并亲自担任校长,招生十几万人,为培育世界语者播下了种子,为推动我国这个时期的世运起了开拓者的作用。

他是爱和希望的播种者。方老曾为教一位青年学习世界语,写了几十封信,免费寄给他大批学习资料。后来又鼓励他开办世界语班,在一周内为他编了一部教材,还写了几封信指导他的教学工作。这是何等的爱心呀!他是一颗火种,点燃了世界语者的心灵,一直在他们心中闪烁。

方老不仅是一位出色的世界语翻译家,而且还是一位我国世运的杰出宣传家和实践家。他一生简朴,为人正直,淡泊名利,无私无畏,为我国世界语事业奋斗不息,奉献终生,功绩卓著,永留于世。他的精神和人格感染着我,激励着我,永记我心。

2007年11月25日